每个“citywalk”的人,都有关于自我的哲学

日期:2023-1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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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雅各布斯说:“想体验一下城市的气质与风貌,步行是好的方式。”

我们不如来聊一聊:citywalk。

在今天火起来的“citywalk”并非新生事物,这一概念早诞生于十九世纪的法国。法语中与之对应的词“flâneur”,因为带有某种哲思意味,无论是中文还是英文都不能直译,只能将之描述为一种形象,法国诗人波德莱尔更是将这种形象早进行了“写意”的描绘,“flâneur”因此值得品味。

“现代性”在十九世纪的法国初露雏形,在当时发达的商业环境下诞生了一批“flâneur”,他们在行走间观察城市,并体悟由此带来的哲思;如今,“citywalk”在网络与现实中成为潮流,它的内涵与遥远的“flâneur”碰撞,迸发出的联系让我们思考在城市间漫步的意义。

无论是“flâneur”还是“citywalk”,都鼓励人们投入到真实世界,积极生活。人们漫步城市中,穿越现代社会发展的迷茫,思考如何与城市共生,与人和周围真实环境重新联系,真正体验他们生活或访问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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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nspiring Shangh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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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lâneur与citywalk,行走中的平等主义

Inspiring Shanghai


从漫步,到闲荡,再到闲逛,几乎有各种各样的翻译,但无论是汉语还是英文,没有哪个词能完全概括法语“flâneur”的含义。这个词让人联想到在城市中心漫步,没有方向,却有目的。

“flâneur”一词早出现在19世纪法国诗人查尔斯·波德莱尔的《现代生活的画家》(1863)里,他将一位潜入人群中的艺术家称为“flâneur”,这位艺术家是“行为和潮流的观察者”:“对于浪荡的人来说,幸福的事就是混在人群中,随波逐流,同时审视着成千上百个飘荡的灵魂,在巨大的城市里游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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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尔斯·波德莱尔《现代生活的画家》(1863)

随着法国现代城市的兴起,从波德莱尔到瓦尔特·本雅明,“flâneur”的形象逐渐涌现在欧洲的文学作品和巴黎的大街上,特别指那些游走在现代城市各个角落,观察、体验都市生活的人。

并且经过本雅明的研究后,这种形象承载了更为深厚的文化理论内涵。“flâneur”变成一种现代生存状态的隐喻,并将现代自我的问题凸显出来:“flâneur”通过对自我独一性的坚持、对记忆与游戏能力的运用,在政治方面为自我提供了一种希望的政治学,而对他者性的开放以及对共同体的呼唤则构建了一种为他人负责的伦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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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尔特·本杰明(1892-1940),德国犹太裔文化评论家

在本雅明的深刻思考下,“flâneur”成为了一种来自伦理政治的启示,终为现代个体处理自我与社会、自我与他人的问题提供了一份可能性的答案。“flâneur”,看似没有目的地,但有这样明确的内涵:处于某个地方,但又置身事外,以哲学的精神来观察眼前的一切。本雅明的《拱廊计划》(The Arcades Project)问世之后,文学与文化研究者便经常挪用“flâneur”这个形象的特质,来探讨城市经验、城市空间与现代性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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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雅明在1927年开始了《拱廊计划》,这是一份记录了19世纪巴黎购物中心的flâneur生活方式的文件。

与“flâneur”类似,今天在中文互联网世界火起来的“citywalk”传递着同样的含义。“citywalk”对于都市人群来说,表面上是一种暂停快节奏的生活、寻求“身边的美好”的方式,实际上反映着人们对高速发展的现代社会中“消失的附近”心有戚戚,试图在行走中寻找内心与外部世界的连接,寻找真实世界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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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飙,英国牛津大学社会人类学教授。曾在《十三邀》节目中曾提出“消失的附近”这一概念。简单地来讲,是我们超越了具体而繁琐的生活之后,周边的生活好像就离我们远去了。

对许多法国学者来说,“flâneur”更多地与19世纪的巴黎有关。当法国大革命被启蒙运动时期的平等主义哲学启迪,在那之后,任何人都可以成为知识分子、哲学家。而今天的“citywalk”也暗合了这种思想精髓:人们在行走当中观察、了解城市,但不是只看表面的风光,而是感受一些“内在的东西”,每个人都可以生成有关自我的哲学。

19世纪法国现代性的发展不仅体现在社会进步方面,彼时巴黎的建筑也迅速发生改变:从狭窄的中世纪街道,演变成边界明确的大道、公园等,现代城市的雏形开始显现。“工厂与精品店比肩而立”,在“flâneur”眼中,这种变化下的世界成了一个巨大的“剧场”。“flâneur”在城市中漫步,渴望的不是参与,而是观察;根据《与波德莱尔共度的夏天》的作者、法国学者孔帕尼翁的解释,“flâneur”在城市中的行为“某种程度上意味着革命”,在剧变中追求意识形态的社会里,“资产阶级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去工作、去教堂,到银行,他们不会游荡;而‘flâneur’与资产阶级、物质主义、资本主义是相抵触的。”

如今的“citywalk”也像是一种积极的抵抗,它尝试打破封闭空间束缚与机械化旅游,让越来越多的人将自我在城市中的定位从“参观者”变为“体验者”,通过漫步切身感受城市,与真实的自我生活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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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lâneur,“牵着乌龟出门都是优雅的”


无论是“flâneur”还是“citywalk”,这种行动本身具有交互性,能够实现大众与城市、商业以及生活方式和思维的互动,这种场景在现代社会被称为治愈精神的“良药”。

如前文所述,“flâneur”诞生在19世纪法国现代社会的崛起之际,发达的商业为城市带来繁荣,适应商业化发展的城市设计与布局也应运而生。在本雅明的研究中,他特别把“flâneur”与巴黎有屋顶的商业街联系在一起。这些盖有屋顶的街道拱廊是在19世纪拿破仑三世时期建造的,为新中产阶级提供安全、不受天气影响的购物区。

本雅明在《拱廊计划》中对关于“flâneur”的概念进行了著名的分析,他呼吁人们关注“购物中心优雅的早期雏形”,相关研究专家指出,“在本雅明看来,这些街区就是‘flâneur’的生活区。”

当时,这些购物区遍布整个城市,尤其是环绕巴黎皇宫花园的区域,汇聚各行各业:高档精品店、咖啡馆、赌场和妓院并存,非常适合那些性格孤僻、又有哲学眼光的游荡者。事实上,对本雅明而言,巴黎的一些走廊和街区是“flâneur”的天然栖息地。

孔帕尼翁对此进行了进一步的解释:“巴黎是一个贝壳形城市,巴黎的区就像蜗牛壳的螺旋形状,1区在中心,20区在东北, 这样的分区为游荡者创造了理想的道路。一个漫无目的的流浪者,不会回溯他的旅途,经常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以及要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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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国 巴黎

同样的,“citywalk”能在今天成为潮流,对一座城市有没有自然资源和人文资源的保护利用能力,有没有整体规划能力,形成了软硬实力的双重考验。

如同19世纪的巴黎为“flâneur”而生,今天的上海荣登热门“citywalk”城市榜首。

根据相关调查结果显示,历史文化底蕴深厚、街景丰富的城市是年轻人漫步首选,大多数“citywalk”线路围绕城市老城区游览,体验文化、城市风情为主。其中,上海受欢迎的旅游产品之一“武康路citywalk”,除了人文景观、名人故居游览,街角随处可见的特色咖啡店对人们也有着强大吸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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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外滩风光

相比国内其他大城市,上海拥有如同毛细血管般的道路网络,马路更多,也更密,优越的道路条件为漫步创造更多可能。同时,上海还有64条“永不拓宽”的马路,其保留了城市的历史风貌,随便“citywalk”一下就能品到老上海的味道。

密集、发达的道路系统也为商业提供了更多繁荣发展的空间。据了解,上海是全国街区商业发达的城市,光是便利店就有6000多家,咖啡馆8000多家,均位列全国第一,“咖啡市”和“便利店之都”的称呼名不虚传。

马路好走,转角遇到咖啡店就能休息,谁不想在上海“citywalk”?

不可否认的是,骑自行车也是探索城市的好选择,能够在飞驰中欣赏流动的城市风光;但“citywalk”的精髓在于“walk”,在步行的方寸之间丈量城市的广度,花时间走路用沉浸的方式观察和思考周围的环境。值得一提的是,“flâneur”同样强调“缓慢的步调”。据一些资料记载,在十九世纪的巴黎,曾有一小段时间人们认为带着乌龟出去散步是优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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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十九世纪的巴黎,曾有一小段时间人们认为牵着乌龟出门是优雅的

《灵感·上海》的出版恰逢“citywalk”在中文互联网中迎来热潮。我们采访了该书主编高大伟(David Gosset),对于“citywalk”他告诉我们这种“缓慢的步调”能够让“人们漫步在大型商圈体验商业的魅力,去街角的旧书店里沉思;漫步在博物馆、公园里放松精神,在既有过去又有未来的建筑物街道上感受时间流逝;或者,漫步在黄浦江、苏州河边,让流水将思绪带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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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从某种意义上来看,《灵感·上海》可以被看作在21世纪漫步上海的佳伴侣。每篇文章都提供了对这座城市的看法。我相信,这30位作者的智慧会让我们在上海‘citywalk’的体验更加丰富。”

高大伟说:“‘flâneur’ 与‘citywalk’的要义不在于满足好奇心,而是欣赏事物的变化。在不同的光线下,不同的环境中,同样的事物会以不同的方式呈现,而这种细微的差别就是“flâneur”的盛宴。”

我们无法明确定义“flâneur”与“citywalk”,也无法仔细划分两者的区别;也许这种行动如同波德莱尔在《现代生活的画家》中所描述的,是一种“城市里任何一位居民都喜欢但迅速消失的快乐”:“不在家,却觉得自己处处像在家里;要看世界,要站在世界的中心,但又要对世界保持一种隐遁的态度。这是种不偏不倚的性格,言语所能的定义,都是笨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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